向绿色能源的过渡非但没有为所有人创造绿色新政，实际上还在强化了全世界根深蒂固的不平等和国家间的等级制度。

文章来源：The Conversation（观点）

媒体简介：The Conversation于 2011 年在澳大利亚墨尔本成立，是学者和记者之间的独特合作平台，十年来已成为世界领先的研究型新闻和分析媒体。所有内容都是由学者和记者在数字技术专家团队的支持下共同创作的。专业编辑与学者合作，将知识和见解转化为易于阅读的文章，并让普通读者可以理解。而本文是 "对话洞察 "团队通过跨学科研究撰写的长篇新闻报道。该团队与来自不同背景的学者合作，共同参与旨在应对社会和科学挑战的项目。

媒体评级：

2022年的夏天，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来到伦庞岛。迎接我的是一片片椰子林和香蕉林，葱郁的田野、房屋高跷伸入水中的如画渔村，以及印尼西部廖内群岛数十个岛屿之间的船只。我从熙熙攘攘、灯红酒绿的新加坡乘坐了一个小时的渡轮，一路上心情愉悦，感觉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和我的东道主（一位环境律师和一位土著马来社区的组织者）从廖内群岛省的经济中心巴淡岛的特殊制造、贸易和物流特区抵达伦庞岛。我们穿过了连接巴淡岛、伦庞岛和加朗岛的六座金属桥之一，从巴淡岛前往伦庞岛。这个桥梁网络将这些岛屿变成了一个经济区，现在称为巴雷朗地区。

我正在进行的研究是调查国际对绿色能源的追求，是如何依赖于发展中国家的“牺牲区”。向绿色能源的过渡非但没有为所有人创造绿色新政，实际上还在强化了全世界根深蒂固的不平等和国家间的等级制度。

编者注：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GND）是美国涉及解决全球变暖和贫富差距等问题的一系列立法方案。绿色新政的名称来源自罗斯福新政，即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为应对大萧条而进行的一系列社会和经济改革及公共工程项目。绿色新政将罗斯福的经济政策与可再生能源和资源效率等现代理念相结合。在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环保运动人士就已提倡使美国经济摆脱不可再生能源的经济政策。美国民主党较支持绿色行政，而美国共和党较为反对。2008年10月22日，联合国环境署执行主任阿齐姆·施泰纳发布了一项 "全球绿色新政 "倡议，旨在为 "绿色 "产业创造就业机会，从而促进世界经济发展，同时遏制气候变化。第一个以绿色新政为政治纲领的美国政治家是美国绿党党员霍伊·霍金斯，他在2010年竞选纽约州长时提出这一纲领。

巴淡岛的巴雷朗大桥。这座桥连接着巴淡岛、伦庞岛和加朗岛

当我看到宣扬可再生能源革命的新闻报道时，伦庞岛引起了我的兴趣。报道中提到，来自新加坡和葡萄牙的公司正计划在巴淡岛附近的水库建设大型浮动太阳能发电站。这些发电站预计将通过海底电缆，将清洁能源从阳光充沛的印尼西部岛屿——巴淡岛、布兰岛和仁邦岛输送到能源需求量大的新加坡。

然而，当我亲自踏上这些岛屿，走访新闻报道中提及的地点时，却未发现任何有关绿色能源发展的痕迹。海面平静，太阳能发电设施并未出现在视野中。稍作停留后，我便前往与朋友会面，在基隆一家半悬于陆地半延伸至海中的小餐馆中享用了当地新鲜的海鲜美味，随后乘坐渡轮回到新加坡。

一年后，我再次踏足这片土地，但眼前的景象已经天壤之别。整个地区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道路两旁站满了武装警察，大型军用卡车在柏油路上缓缓行驶，警惕地监视着周围的动态。村民们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他们紧握着手机，不断查看着WhatsApp上的消息和互相交换着口口相传的信息。

引发居民抗议的原因是，伦庞岛的16个村庄及其7500名居民正面临被迫搬迁的危机。印度尼西亚政府和一个大型商业财团——该财团得到了一家知名企业的支持——正计划将这些社区搬迁到其他岛屿。他们的目的是将这里改造成全球绿色转型的新中心，打造一个集太阳能电池板制造、太阳能发电和“生态城市”于一体的巨型项目。

抗议现场居民拍摄的视频显示，印尼的武装军队和警察与伦庞岛的农民和渔民发生冲突。这些视频（其中一些已发布在社交媒体上）显示，人们被撂倒在地上，流血不止，显然遭到了当地军队的粗暴对待。已有多人被捕。我经常听到朋友和熟人告诉我，警察和政府当局已经开始传唤可疑的抗议者，检查他们的手机以寻找罪证，并调查他们的家庭、工作生活和税务情况。居民们很清楚，这就是骚扰和施加压力，迫使他们放弃祖辈居住的土地，退出这场斗争。

除了大规模的、公开的对抗之外，伦庞岛的居民还在抵制拟议项目的日常侵占行为。在当地受影响村庄的自发反抗中，妇女们，包括戴着面纱的母亲和祖母，封锁了道路，阻止政府官员进入村庄丈量土地。视频显示，当武装警察走近时，妇女们集体嚎啕大哭。在其他视频中，可以看到少女和老妇人在明显遭受催泪瓦斯袭击后处于半昏迷状态，被送往医院。

但事情怎么发展得这么快呢？从2023年4月开始，有消息称一位来自雅加达、人脉关系广泛的商人将在伦庞岛建造一座生态城。

到了8月，社区内的知情人士了解到，该计划中的伦庞岛项目由托米·维纳塔的阿尔塔·格拉哈集团和一家来自巨龙的玻璃制造商合作实施。到9月份，维纳塔本人也接受了采访，谈起了他的生态城计划。该项目得到了巴淡岛经济区当局、廖内群岛省政府以及雅加达中央政府的热情支持，项目即将启动。

它将取代伦庞岛上16个村庄，占地面积将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 1.7 万公顷（一平方公顷约等于一个橄榄球场）。居民们在相互讨论这些数字时，向我提出了一些问题： "他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多土地？

八月份，我曾与一位温文尔雅的老年渔民交谈过，他当时正试图组织抵抗雅加达当局和巨龙推动的一项神秘投资,他表示他很担心社区会被搬迁：

这里的人们有属于自己的历史,他们家族的全部故事都发生在这座岛上。他们热爱这片土地,他们居住在这里。您可以在这里完成你的建设项目。我们可以欢迎,但请把它建在空地上。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要打扰我们。让我们留在这里，子孙继续我们的事业……当人们问我，你的村庄在哪里时，我会回到巴普克（化名）,假如我们搬走以后,我还会说什么呢？我们的身份将会不复存在。

在第一次得知伦庞岛的项目后，当地居民们向印尼各级政府请愿，寻求和官员会面，甚至前往雅加达尝试与官员会面。当人们发现官僚系统毫无反应，他们只能考虑走上街头。

到八月中旬，一些团体开始在当地咖啡馆和社区的领袖家中聚会。他们决心不放弃自己的土地。在巴淡岛集会的一个团体成员告诉我："马来亚的青年正在开会，计划在巴雷朗（桥）和市长办公室（巴淡岛）举行抗议活动。我们先在这里讨论局势,在未来几天举行抗议活动。"

到八月的最后一周，社区在伦邦岛和巴淡岛的不同地点组织了示威活动，雅加达的民间社会组织也组织了示威活动。很快我的联系人就开始谈论 "社区与BP巴淡岛公司（负责巴淡岛自由贸易区的机构）之间的冲突"了，而且示威活动规模越来越大，不仅有伦邦居民参加，还有来自周边岛屿的马来人参加。在这些早期的抗议活动中，尽管警察在场,现场气氛十分紧张，但没有发生暴力事件。

尽管反对声浪日益高涨，当局仍以 "沟通不畅 "为由搪塞民众的不满情绪。据媒体报道，越来越愤怒的居民开始诉诸暴力，使用石块和玻璃瓶。面对国家的强权，越来越绝望的人们只能选择采取了这些绝望的措施。

2023年9月20日，数百人在雅加达市中心举行抗议生态城项目

最初选择对伦庞岛问题视而不见的本地和国际媒体,终于在伦庞岛“骚乱”不断升级的情况下开始报道此事了。

一名马来青年最近在Whatsapp上给我发信息说：“我被叫到警察局问话......关于[X地点]案件的调查,审问了我长达好几个小时。当地社区和当局之间发生了冲突，结果有八人被送进了监狱。"

与此同时，伦庞岛开发项目的准备工作仍在快速进行中。早在2004年，Artha Graha集团旗下的印度尼西亚公司PT Makmur Elok Graha (PT MEG) 就获得了巴淡岛地区人民代表委员会的许可来开发伦庞岛。当时取得的共识是建设一个旅游区，占地5000公顷,该计划将保留现有的村庄。

Amnesty International正试图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人们对岛民处境的关注

直到2023年，与PT MEG签订的协议都没有任何进展。2023年初，PT MEG的代表参观了伦庞岛当地知名人士的房屋，并表示打算勘察土地。据当地一位商人和社区领袖称，该公司没有告知他,他们打算建造什么。可在邻近的一个村庄，一些人说他们被告知要对一家玻璃厂选址进行土地勘测，而在另一个村庄，有人明确说要建一家酒店。

现在到了2023年10月，官方商业和政府计划显示了比2004年提议的规模更大的开发项目,正如2023年印尼国家战略计划 (PSN) 中所设想的，“伦庞岛生态城”将同时成为一个工业中心、服务中心和旅游区。该项目由 BP Batam 公司（包括自由贸易区和自由港管理机构）和PT MEG公司合资建设。该项目的目标是到2080年吸引约381万亿印尼盾的投资，为30000名工人创造就业机会.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个主要的国际投资者,那就是全球最大的玻璃和太阳能电池板制造商:信义玻璃。这家 "玻璃工厂 "并非等闲之辈。据报道，信义玻璃承诺在数十年内为该工厂投资116亿美元。作为回报，他们似乎将要拿到伦庞岛的土地。

在我之前的研究中,我曾把印度类似的经济特区比作 "类似九头蛇"。这是因为这些受人追捧的特区会根据特定时间点的有利可图而改变形状、名称和目的。而在印尼乃至当今世界，有利可图的点是向绿色能源转型。因此，伦庞岛生态城提案的亮点是大型太阳能电池板生产设施，在不久的将来，该设施可能会向全世界供应太阳能电池板。

在生态城的现有构想中，将具备几个工业区、商业区和住宅区、旅游区、太阳能农场以及野生动物和自然区。伦庞岛目前有农民、渔民、海藻加工商和出口商、贸易商和店主、海鲜客隆、十所小学、三所初中、一所高中、医院、旅游宾馆等。但是在未来的 "绿色 "伦庞岛的设想中，似乎没有这个社区的位置。

拟议的太阳能电池板制造设施和伦庞岛生态城可能是印度尼西亚政府及其伙伴国家（比如巨龙）为该地区设想的全球化生产繁荣的预兆。这一经济愿景旨在利用印尼年轻而廉价的劳动力、土地和硅石、镍和钴等自然资源，以及印尼在监管方面的灵活性。

正是这种灵活性，使得政府宣布拟议的伦庞岛生态城为印尼国家战略重要性项目，使其能够绕过社会和环境影响评估，并迅速获得土地批准。

我在伦庞岛的联系人并没有忽视伦庞岛项目的战略重要性。其中一人推测，当前政府计划在婆罗洲建立新首都，这可能是与巨龙建立更密切关系的一个动机。他们想知道新首都努沙塔拉的资金是否来自巨龙，以及这是否就是他们把伦庞岛的土地“赠送”给巨龙人的原因。

另一个人问道：“他们问过我们吗？不，他们只看重投资。不是人。” 还有一些人将其与巨龙的知名经济倡议联系起来，该倡议对印度尼西亚基础设施进行了大量投资。

离伦庞岛不远的地方就有这样一项投资：一系列桥梁将连接廖内省两个最大的岛屿：绵延7公里的巴淡岛-民丹岛大桥项目。这座大桥由巨龙牵头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出资建设，将使印尼最西部岛屿上的制造业运输更加便捷，并通过陆路和海路将产品运往新加坡和世界各地。

伦庞岛项目也可能是巨龙、美国和欧盟之间迫在眉睫的贸易战的一部分。到2022年，巨龙生产了全球四分之三的太阳能电池板，并生产了97%的太阳能电池板硅片。到目前为止，大部分生产在内蒙古和西域，这些地区的一些"少数族裔谣言"也引起了西方的制裁浪潮。

这与欧盟和美国对新兴太阳能产业的保护主义政策是分不开的。也就是说，为了鼓励本国的可再生能源制造业并创造急需的绿色就业机会，西方政府准备为制造商提供慷慨补贴，同时对来自巨龙等竞争对手的进口产品征收重税。这场国际贸易角力引出了一个问题：在第三国进行大规模太阳能工业制造，是否能让巨龙绕过制裁，保持其在全球太阳能电池板制造领域的主导地位？

我们都知道，绿色转型将需要钴、锂和镍等关键矿物来生产电动汽车、太阳能电池和风力涡轮机。印度尼西亚拥有世界上最大的镍和钴矿藏，这对参与推动可再生能源发展的国家和公司来说极具吸引力。

伦庞岛并不以重要的矿藏或金属矿藏而闻名。然而除了位于南海、俯瞰新加坡的战略位置之外，伦庞岛还坐拥可再生能源转型中的一项关键资源：沙子。伦庞岛及其周边岛屿富含二氧化硅和石英砂，它们是制造玻璃和太阳能电池板的基础材料。

大规模采砂被认为是一场全球性的环境危机，但往往被媒体忽视。在世界各地，基础设施和城市化的推进都建立在大量供应水泥和混凝土的基础上，而水泥和混凝土正是由沙子制成的。预计到2060年，全球将需要46亿吨沙子。对太阳能电池板的渴求也是全球沙土需求的一部分。

印度尼西亚是沙子贸易的中心。多年来，印尼一直向新加坡供应沙子。官方数据显示，仅在1997-2002年间，新加坡就从印尼进口了1.5亿吨沙子。1999-2019年间，新加坡从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柬埔寨等邻国进口了5.17亿吨沙子。

廖内群岛受到直接影响，由于合法和非法向新加坡出口沙子，一些岛屿的面积大幅缩小。新加坡约四分之一的地区，包括滨海湾金沙等标志性空间以及圣淘沙的豪华海滩和度假区，都是用进口沙子建造在填海土地上的。在这个土地创造过程中，输家是渔业工人和其他依赖沿海土地和水域的人，甚至还包括我在廖内群岛的联系人。我接触到的渔民说，在沙土贸易的高峰期，海水变浑，岛屿消失，鱼类和海藻急剧减少。

2003 年，面对不可逆转的环境危害，包括由于沙子和红树林植物缓冲区减少导致海水上升，印度尼西亚禁止了沙子贸易。然而沙子的非法贸易仍在继续。如今到了2023年，沙子作为一种可合法交易的商品，又被提上了政府的议事日程。伦庞岛很有可能面临重新采砂带来的影响。

生态城和太阳能电池板项目是印度尼西亚政府的优先事项。目前，部长们已被派往现场，说服当地人支持该项目，并听取他们的意见。其中包括投资部长Bahlil Lahadalia。

与此同时，居民们被告知2023年9月28日为搬迁日期。BP巴淡岛公司的代表告诉他们必须在9月中旬之前签署同意书，否则就有可能失去补偿。最后，村民们了解到补偿条件：在500平方米的土地上有一套45平方米的房屋。据估计，房屋和土地的价格约为1.2亿印尼盾，约合6257英镑。

居民们拒绝了补偿，一些人转而要求一套70平方米的房屋、1000平方米的土地和2亿盾的现金。一位政治评论家在当地媒体上指出，如果政府要满足这些更高的要求，就需要花费1.04万亿印尼盾来补偿所有居民。生态城的拟议投资额为381万亿印尼盾，而补偿金额仅占总成本的0.3%。

虽然政府最终与伦庞岛的居民们正进行着谈判，并讨论赔偿问题，但一些人已经签署了搬迁文件。一些人表示，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才这样做。

但这并不是英国石油公司巴淡岛分公司（BP Batam）的说法，该公司现在正试图赢得一场公关战。该公司在其最新的新闻稿中声称，"大多数居民在某一时刻都自愿接受了搬迁。"新闻稿援引BP巴淡岛公司负责人穆罕默德·鲁迪（Muhammad Rudi）的话说，"没有任何胁迫或干预"，居民们选择搬迁是 "纯粹发自内心的"，他们真的支持生态城项目。

但其他居民则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坚信“马来人是收买不了的”，也不能把他们从自己的土地上赶走。我的许多联系人都重复了当地马来社区不可出售的想法。这一强有力的口号也被印在了伦庞岛村的海报上，这些海报是在反对玻璃厂和生态城的集会运动中张贴的。

有关伦庞岛的的抵抗运动将导致项目取消和威胁进度的谣言开始逐渐流传。印尼政府最高层否认了这一说法，但抗议活动迫使政府推迟了驱逐日期，尽管他们仍决心在2024年之前在伦庞岛开始太阳能电池板的生产。政府还被迫与抗议者就赔偿问题进行谈判，并将搬迁地点从加朗岛转移到仁邦东南角的丹绒巴农地区。

此外，还有关于分阶段搬迁和缩小项目面积的说法。政府中的一些人认为，在同一个岛上搬迁，在他们的老家附近几公里处捕鱼，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搬迁。但对于那些继续抵制项目的人来说，他们唯一真正的家园就是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也是他们的历史所在。在不得不考虑搬迁问题之后，居民们提出了一些根本性的问题，比如：我们的孩子将在哪里读书？太阳能电池板厂是否会迁走马来亚人的祖坟？

经过数月的独自争取权利后，伦庞岛民终于得到了民间社会团体和法律援助组织的帮助。2023年8月，一位来自雅加达的民间社会活动家告诉我“印度尼西亚存在太多的资源和土地冲突。在我们的17500个岛屿上，总会发生着这样或那样的事情。我们很难跟上节奏，参与到所有事情中。"

但从九月份开始，著名的民间社会团体正在帮助伦邦居民制定反击策略。他们作为长期居民，其中一些人与伦庞岛的渊源可以追溯到19世纪初期，所以民间社会团体为他们提供了关于土地权利的法律支持，

我在伦庞岛见过的居民们对转移到加朗岛的建议嗤之以鼻，而且对丹绒巴农 (Tanjung Banon) 的替代较小地点也不以为然。其中一位说 "你怎么能把16个村庄的人集中到一个小岛上呢？在土地和捕鱼方面会有冲突。我们都是渔民。” 更令人怀疑的是，政府甚至可以考虑将他们转移到加朗岛——他们称之为“越南难民岛”。

1975 年至 1996 年间，在联合国难民署的支持下，加朗岛收容了来自越南、柬埔寨和老挝的船民。这些人是处于困境中的难民，他们需要办理手续才能移民到美国和澳大利亚等富裕国家。最近，加朗岛是该地区主要的新冠急诊医院所在地。可以理解的是，与我交谈的这些人被自己的政府视为 "残余"而感到愤怒，这片收容难民和病人的土地继承者，却被迫需要与社会其他部分隔离开来。

我们不难理解那些在全球绿色能源进程中被抛在后面，甚至被踩在脚下的人民的怒火。这些当地居民有时确实处于转型的最前沿，但他们的需求--有时甚至是他们的基本人权--当地政府却不屑一顾。

虽然新闻头条经常聚焦于巨龙的投资，但我当前的研究深入揭示了一个关键事实：在该地区的长期发展模式中，当地人被边缘化，成为了一个被忽视的残余。实际上，正如我在关于全球南方问题的研究中所阐述的，无论是殖民时期还是后殖民时期的发展模式，以及持续存在的南北方之间的结构性不平等，都是建立在残余化、种族化的、低等“他者”的观念之上。

向绿色能源的过渡正在强化这些长期存在的等级制度。随着南部贫困地区成为世界能源需求的供应地，在伦庞岛发生的事件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20世纪60年代末，美国公司和化石燃料承包商首次将巴淡岛及其邻近的廖内群岛构想为石油贸易和物流区。在冷战的背景下，美国与军事将领苏哈托结盟，起身反对左翼民族主义总统苏加诺。在美国的支持下，苏哈托的独裁新秩序在1968-98年间统治了印尼。

当时，美国是印尼最大的石油生产国之一，其中德士古和雪佛龙合资的加德士公司（Caltex）在高峰期的日产量达到100万桶。巴淡岛，作为苏哈托时代的产物，不仅是区域的物流枢纽，还逐渐发展成为制造业和服务业的中心。它成为了从巴淡岛到新加坡乃至更远地区原油贸易的主要出口口岸。同时，这里也成为精炼油的重要进口地。在此过程中，西方石油公司及其在印尼的合作伙伴以牺牲环境和剥夺当地居民权益为代价，攫取了巨额利润。

与此同时，巴淡岛周围的小岛居民每日仅能从公共事业公司获得四到六小时的电力供应。他们对政府与外国公司合作推进另一项宏大项目的举措而感到似曾相识。他们的资源再次被用于盈利性投资，而居民们的土地又一次被占用。但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在这片充满热情与争议的土地上，他们决定反击，不再袖手旁观。"

随着世界寻求增加绿色能源消耗，以及随之而来的对沙子、土地和水等资源的需求，我们最好要考虑一下，这一过程中可能的赢家和输家。目前国际界有很多关于气候和能源正义的讨论。在伦庞岛这座动荡不安的小岛上，人民看不到 "公平公正 "的绿色能源转型理想。

面对失去一切的命运，伦庞岛的人民并不打算坐等正义的伸张。他们正在当地为正义而战。在全球绿色能源转型的过程中，这可能是唯一一次能让世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并将他们计算在内的机会了。

作者简介：尼基塔·苏德（Nikita Sud）自2006年以来一直教授政治和关键发展研究。她的研究使用跨学科和多学科的视角来探索南半球的国家和治理、经济自由化的政治、自然资源的政治经济学，以及最近的绿色能源政治。

同时尼基塔是《自由化、印度教民族主义和国家：古吉拉特邦传记》一书的作者。这本书是对西部地区的长期研究，该地区是备受争议的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的家乡。她的下一本书《土地的形成与印度的形成》探讨了全球化发展背景下动态的人与自然关系。她现在正在撰写《南方的动力：后殖民世界的能源、开采和主张》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