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的强奸受害者可依法合规堕胎，但其行使权利的过程常常受到州立医院和政客的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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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enDemocracy（开放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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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9月28日，墨西哥托卢卡市女权示威者要求女性堕胎权 Arturo Hernández/NurPhoto 来自 Getty Images

独立媒体《开放民主》（openDemocracy）和《华雷斯的真相》（La Verdad de Juárez）的调查表明，尽管墨西哥联邦出政府台了关于向强奸受害者提供紧急堕胎服务的政策，但美墨边境地区的隶属于州政府的卫生工作者和执法机构依然在系统性的违反这些规定。

来自卫生部的信源和妇女权益倡导者共同表明：尽管联邦法规允许作为强奸受害者的妇女和女孩堕胎，但墨西哥北部某些州的医院和警方却阻止受侵害的孕妇自主决定是否堕胎。与此同时，这些州的性暴力犯罪发生率正在逐年增加，未成年怀孕的情况也随处可见。

在2022年，墨西哥有超过9,000名14岁的女孩（法定年龄因州而异，最小年龄为15岁）生下了孩子，同时记录在案的是超过56,000起性虐待和强奸案件。2016年，一名13岁女孩在索诺拉州没能申请到合法堕胎的许可。另一名奇瓦瓦州的13岁女孩在2022年也还是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那群医生总能想方设法的去阻止堕胎。"来自索诺拉州最大边境城市诺加莱斯的女权主义团体绿色浪潮（Marea Verde）成员卡琳娜说道。

在2021年，墨西哥最高法院裁定对堕胎进行刑事处罚是违宪的。于2023年9月，最高院将全国范围内的堕胎合法化，为联邦医疗系统提供堕胎服务敞开了大门。

然而，目前各个州都自行负责这条法规的落实，因此该法律的落实速度被各州的政治氛围所决定。墨西哥32个州中有12个已经宣布怀孕12周内的终止妊娠行为合法，但在除下加利福尼亚州和科阿韦拉州（Baja California&Coahuila）以外的其他北部边境州，堕胎依然受到严格限制。

尽管最高法院裁定了对堕胎进行处罚是违宪的，在奇瓦瓦州、新莱昂州（Nuevo León）和索诺拉州（Sonora），堕胎仍然是一项可处以监禁刑罚的刑事犯罪：在新莱昂判刑一年，奇瓦瓦判刑五年，索诺拉判刑六年。在强奸和孕妇生命安全受到怀孕威胁等情况下，对堕胎进行的刑罚可被豁免，但只有新莱昂州考虑了豁免由其他非致命的健康风险导致的堕胎。奇瓦瓦和索诺拉州将流产的所有责任都归咎于患者，因此那些经历意外流产的人可能被视为"有罪的"或至少被怀疑“有所疏忽”，尽管在实际操作中她们很少，甚至从未，因此被送入监狱。

生殖权倡导者声称，这些州的立法者在有意拖延将地方法律与最高法院新规同步的进程。官方统计数据显示，仍然有大量的堕胎被进行刑事定罪。

一项联邦法令（NOM-046）要求公共和私立医院和诊所必须为经历家庭暴力、性别暴力和性暴力的受害者（包括儿童和青少年）提供医疗资源和帮助，包括紧急“事后避孕药”和堕胎。但根据奇瓦瓦自治大学法医学教授Nora Villa Baca的说法，医务人员的宗教信仰和偏见影响了法律的执行。

法律支持医护人员因为某些医疗行为与其道德或宗教信仰相冲突而拒绝参与。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登记为“出于良知拒绝参与特定医疗行为的人（后简称为：良知拒绝者）”或“不拒绝参与特定医疗行为的人（后简称为：非拒绝者）”。

但根据Villa Baca的说法，因为同事们会针对和污名化这些非拒绝者，所以很难在公共卫生系统中找到愿意公开表示自愿执行堕胎的工作人员。她说：“非拒绝者会被贴上‘杀婴者’的标签。这会影响到这些基层医务人员。”

“当我在医疗系统工作的时候，我的个人信仰不应该影响我如何照顾病人。”她补充道，“国家有责任帮助女性恢复健康……如果有性暴力发生了，那么国家的责任就包括性暴力带来的一切后果，比如性传播疾病或者意外怀孕。“

2021年，最高法院明确限制了堕胎程序中良知拒绝权的行驶。最高法院表示，良知拒绝“并非最基本的权利”，因此不应用良知拒绝来否认他人基本权利，如强奸受害者获得堕胎的权利。

根据MSI（译注：玛丽·斯特普斯国际组织,致力于争取生殖自决权）的医学总监Alfonso Carrera的说法，强奸受害者的堕胎被定义为紧急医疗护理，因此不在良知拒绝者可以拒绝执行的医疗行为之列。统计数据表明，在北部州的公共卫生中心，现实中的医疗实践情况和这些理论指导意见相差甚远。

在奇瓦瓦州，我们曾反复向政府请求获取有关堕胎服务和良知拒绝者的相关信息，但最终并未获得有关部门的回应。但根据国家性别平等和生殖健康中心的数据，在2019年1月至2020年3月期间，只进行了24例堕胎手术。这些患者的年龄在11至32岁之间。

作为对比，支持堕胎的团体“安全堕胎（Aborto Seguro Chihuahua）”表示他们每天平均帮助六名有堕胎需求的妇女。

在索诺拉，州政府官员表示没有关于在卫生系统工作的良心拒绝者的记录，而有101名员工自行声明为非拒绝者。

尽管本媒体多次提出要求，卫生部门还是拒绝透露医务人员的总人数。在2023年的前四个月，该州报告了55起“终止妊娠”，有四例是因性暴力而终止的，另外51例则是因为“过失行为”（意味着自然流产）。

在新莱昂，卫生当局告诉我们，有43名医疗专业人员注册为拒绝者，25名注册为非拒绝者。

在2023年的前七个月内，共进行了十二例堕胎手术，其中十例是因为强奸，一例是因怀孕对生命构成威胁，另一例是因存在健康风险。

Baja California的卫生当局表示，他们没有任何医疗人员注册为良知拒绝者。

医生们表示缺少对平等生育选择的缺失可以归咎于联邦当局不愿推动各州执行堕胎法规。墨西哥城私立生殖健康诊所（Medieg Health Services）的负责人César Ruiz告诉本媒体说：“法律框架已经建立，也有医生可以执行（堕胎）。但当局却没有意愿。”

根据Ruiz的说法，缺失的性别意识职业培训扩大了法律与实际提供的医疗服务之间的差距。他说：“联邦政府应该强制对所有医务人员进行NOM-046（堕胎去罪化）法律条款的培训。如果你问任何卫生保健人员NOM-046是什么，他们全都不知道。”

州政府对寻求堕胎的妇女增加了多重障碍。根据妇产权利活动家、奇瓦瓦安全堕胎组织（Aborto Seguro Chihuahua）的联合创始人兼律师Laura Dorado的说法，尽管联邦法规不要求妇女提交关于性侵案的警方报告，但在奇瓦瓦州，医院通常都会要求妇女提供这些报告以证实怀孕是由性侵引起的。

Dorado表示，为确保医院能够提供堕胎服务，她的团队已经与医疗专业人员建立了“良好的沟通渠道”。然而，如果怀孕时间已经超过了12周，令医生同意堕胎的沟通就更容易失败。尽管联邦法令NOM-046规定不应对未成年人或强奸受害者设置时间限制，但在奇瓦瓦州，医疗人员仍然会拒绝超过12周的堕胎需求。

索诺拉安全堕胎组织的Andrea Sánchez表示，在索诺拉州，照料性暴力受害者的指导方针并没有被很好的遵守。她说：“当妇女寻求这些服务时，医护人员有时会声称即使因强奸而导致的堕胎需求也是非法的。”

卫生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表示，从地方医院转诊到能够提供堕胎服务的公立医院的流程会非常冗长。患者通常要经历非常繁琐的手续，等她们完成所有这些手续时，怀孕时间经常已经超过12周（合法堕胎的截止日期）。

官员补充道：“能够提供堕胎服务的医护人员和医疗设施都非常有限，很多城镇缺乏受过培训的工作人员。尽管我们的医疗系统应该能够随时提供堕胎服务，但实际情况是，能提供堕胎服务的医生总是在排班表上缺席。”

索诺拉州卫生部告诉《开放民主》，他们已经对271名工作人员进行了NOM-046指南的培训，并在该州首府赫尔莫索里奥的综合公立医院提供堕胎服务。

索诺拉州有近三百万居民。当私立医疗机构未能遵守紧急堕胎法律时，医疗资源匮乏的问题就变得尤为严重。

根据生殖权组织GIRE的数据，在2022年下加利福尼亚州合法化了堕胎，现在有三家公立诊所可以提供堕胎服务，分别位于墨西卡利、提华纳和恩塞纳达这三个城市。

然而，国际生殖组织MSI的卡雷拉指出，尽管有联邦和州的法律支持堕胎权，但大多数私人医疗机构依然不为强奸受害者提供堕胎服务。

墨西哥的第二大城市提华纳有超过200万的人口。卡雷拉和他的团队在这里设立了本州唯一一家提供堕胎服务的私立医疗机构。

尽管最高法院在2021年裁定了刑事起诉堕胎的女性是违宪的，但各州政府仍在继续对此类案件进行公诉。2021年全国共出现了704起刑事案件，在2022年则上升为了819起。截至2023年的前五个月，已经新增了449起案件。

在索诺拉州，至少有六名妇女因堕胎而被拘留。根据官方数据，2022年发起了九起公诉案，今年迄今已有七起。在新莱昂州，2023年上半年新开展了71起与堕胎有关的刑事案件，而去年则发起了144起调查。在奇瓦瓦州，2022年出现了十起案件，到今年六月为止有三起。甚至在下加利福尼亚州，2022年共开展了43起调查，到2023年六月又新增了12起。

卡琳娜站在美墨边境的高墙上。这堵边境墙把城市诺佳莱斯（Nogales）一分为二——一半属于索诺拉州，另一半属于亚利桑那（美国）。

在Sonora州的边境城市诺加莱斯，活动家卡琳娜讲述了她曾帮助一名遭受强奸的幸存者使用药物进行堕胎。但当这名妇女因堕胎的并发症前往医院时，她遭到了来自医务人员的强烈审判。

“有位妇科医生骚扰她，要求她坦白自己堕胎了。医生还威胁要把她的情况汇报给公诉人。”卡琳娜说，“那个女孩非常害怕，但是她坚持说‘没有，我什么都没做。’直到最后这些医生停止了对她的骚扰。”

在致力于扩张生育选择权的女权主义活动家看来，保守派政治家的立场是堕胎仍被非法化的根本原因。

奇瓦瓦州的州长玛丽亚在她初次公开露面的时候就佩戴了反堕胎运动标志性的淡蓝色围巾。和本州的绝大多数议员一样，她也是保守派人士。根据绿色浪潮（Marea Verde Chihuahua）的Mariela的说法，一项将妇女自主选择堕胎的安全期限延长至12周的提案提交至国会后一直未受关注。州长玛丽亚则明确表示，妇女在追求自己权利的道路上将面临一场漫长的战役。

人权组织‘绿色浪潮’和‘安全堕胎’一直在法庭上做出反击。她们已经提出了70份请求堕胎的司法令，这意味着成功申请到司法令保护的女性，即使在提出请求的时候并未怀孕，仍然可以在将来决定堕胎时使用这种保护。有几份请求已经被当地法院批准；在三月份，有一个案件已经递交至最高法院。

这些人权组织得到了一家名为AbortistasMx的民权法律团体的支持，他们正在准备一份集体救济申请书（一种允许人们挑战他们认为侵犯其权利的当局的法律行动）要求本州政府和医院充分执行NOM-046。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收集了约312个签名。

在奇瓦瓦州，这些团体发起了一场涉及13份集体救济书的全州运动，其中已经获批的有七份，这实际上意味着州法院已经接受了对堕胎权的保护。每份集体救济书签署了24份签名，共有168人受到了保护，另外还有144人正在等待法院的裁决。

然而，一些州正在逐渐侵蚀妇女的堕胎权。

新莱昂州在2019年修宪，从受孕这一刻开始对生命进行保护。但这一举措在2022年被最高法院推翻，因为最高法认为该州无权定义‘人’（personhood）和人类生命的开始。但州长塞缪尔·加西亚再次敦促国会在一轮新的宪法改革中做出“人的生命从受孕开始”的定义。

在新莱昂的省会城市蒙特雷，提供堕胎药物的女权主义者并不害怕当地政府对她们工作的限制。她们相信像NOM-046这样的联邦法规最终将保护她们。

来自女权主义团体“我需要堕胎（Necesito Abortar）“的Vanessa Jiménez表示：“我们不会因为这些法律问题感到被威胁。这是一项权利，我们将捍卫这个权利，妇女需要拥抱有关她们自己身体的选择权。”

作者简介：

达娜·维尔切斯 (Dánae Vílchez) 是一名尼加拉瓜记者。她于 2021 年担任研究员一段时间后，于 2022 年 3 月成为 openDemocracy 的中美洲通讯员。她还是保护记者委员会 (CPJ) 的中美洲通讯员，并拥有 Erasmus Mundus 新闻学、媒体和全球化硕士学位，专业方向为在政治学上。

维罗尼卡·马丁内斯 (Verónica Martínez) 是来自美墨边境的双语多媒体记者。自 2019 年以来，她一直关注德克萨斯州和新墨西哥州的移民问题，为当地两家报纸《拉斯克鲁塞斯太阳新闻》和《埃尔帕索时报》进行报道。自 2021 年以来，她一直担任 La Verdad de Juárez 的独立记者，报道移民和妇女问题。她探索移民和性别的交叉点，探讨边境堕胎、生殖正义以及美国和墨西哥的移民政策等话题。

译者简介：

小更那：在努力给自己补课公民教育顺便找点事情做做的生活西化女宝

小驴悠悠: 偶尔在画画，下周打算去酒馆试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