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文涛

二叔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父亲是老大，但从小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家里来了亲戚，他就躲在屋里不出门。二叔和我父亲的性格恰恰相反，他情商高，也健谈，不管是家里来客人还是在路上遇到了熟人，都会打招呼。因此，爷爷奶奶也比较喜欢二叔。

不过父亲从来没有抱怨爷爷奶奶偏心，因为他也佩服我二叔。我听父亲说，他小的时候家庭条件并不好，二叔为了减轻爷爷奶奶的压力，会把我爸用过的作业本翻过来写，铅笔要用到实在拿不住了才罢休。

二叔读书的时候，和村长的儿子一个班，村长的儿子成绩不好，但家庭条件还不错，文具书包每年都换新。他的好多铅笔还没用一半就扔了，二叔会捡起来继续用。

村长的儿子嘲笑二叔是捡破烂的，二叔也不生气。后来这事被村长知道了，他把他儿子狠狠数落一通，还说他儿子要是像二叔一样读书成绩好又懂事就好了。

二叔十五岁左右，身高就有一米八了，我爸身高不高，穿上鞋量很高，也勉强能达到一米七。我爸的衣服和鞋子对二叔来说都有些小了，二叔为了省钱，就穿爷爷的旧衣服旧鞋。

爷爷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高一米八三，不胖不瘦，看起来很精神，二叔穿上爷爷的衣服，很像爷爷年轻的时候。

后来二叔考上了大学，走出了农村。二叔在北京读书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二嫂，他们是校友。二嫂家是北京的，二叔大学毕业后留在学校任教，后来被调到了政府部门，当了一名小领导。二婶大学学的是财务，听二叔说，二婶的工资比他当领导多多了。

二叔和二婶谈了八年的恋爱才结婚，听我奶奶说，二婶的父母都是国企员工，在北京有房，家里条件很不错，他们有些看不上二叔这个穷小子。但二婶脾气倔，认定了二叔就不肯分手，两人一直谈了八年，二婶过了三十岁，找对象不像年轻时那么容易，家里人才同意这门婚事。

二叔结婚的时候，第一套房子是二婶的父母出钱买的，爷爷奶奶借了一些钱，二叔二婶自己也有存款，几个人的钱凑起来，给房子装了修。因为这事，我妈和三婶还生奶奶的气，怪奶奶偏心二婶。

我十岁那年，我们家盖房子，二婶借了爸妈四万多块钱，三婶的父亲生病去北京治疗，二婶不仅出钱，还忙前忙后帮忙照顾，三婶感激不已，也不再抱怨奶奶偏心了，对二婶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后来二婶成立了一家公司，工作比较忙，两三年才能回来一次，倒是二叔不放心爷爷奶奶，每年都会回来。但是他回到老家时，还是喜欢穿爷爷的旧衣服和旧鞋。爷爷让他买新的，二叔笑着说：爸，我年轻时就穿你的衣服，现在为啥就不能穿了？我觉得应该是人衬衣服，不是衣服衬人，你看我穿你的衣服，是不是比你帅气？

二叔比较幽默，爷爷听到他这么说，乐得嘴角上扬，看二叔的眼神充满了骄傲。

二叔为人并不小气，他每次回来，都会带我们去县城买衣服鞋子还有一些吃的，二叔说我们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要是买了不合适，退换麻烦，不如让我们自己挑。二叔也会给爷爷奶奶买一些吃的，但那些吃的都是不高档的营养品，是平时都可以买到的。

二叔在北京当领导，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买了两套房。二叔不让家里人说，自己也没有炫耀过。

村里的人对二叔的生活方式嗤之以鼻，认为他是在装模作样。他们觉得，一个在北京当领导的人，应该过上富裕的生活，而不是回到乡下，过上这种艰苦的日子。

有一天，村里的人聚在一起议论二叔，有人说：“你们看，他又穿着他爸的旧衣服和旧鞋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混的不咋样，还是故意装低调？”

另一个人接着说：是啊，他真是够可笑的，那么大的领导，还穿旧的衣服，依我看，他他就是混得不怎么样。

有一次，二叔去集市买菜回来，村里的王大爷拉着他在村口聊天，他带着戏谑的口吻问二叔：你不是在北京当领导吗？怎么回老家穿得这么寒酸？小时候穿你爸的旧衣服就算了，现在当领导挣钱了，还穿你爸的旧衣服。你也学学我儿子，回来穿一身像模像样的衣服。

二叔笑着解释：我哪能算领导啊？您不知道，北京很大，像我这种领导多如牛毛，我一年的工资，比您儿子差远了，要我说，还是您儿子有本事，不像我，虽然当了领导，也不过就是听起来好听罢了。要不是我老婆不嫌弃我，我的日子不好过呦。

二叔这番话，把王大爷恭维乐了。后来王大爷逢人就说二叔不过是个小领导而已，空有名头没有实权，不咋滴。渐渐地，嘲笑二叔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还当着二叔的面说：你说读书成绩好，去了大城市有啥用，还不如咱们农村的生活安逸自在。

我曾经也觉得二叔是个很奇怪的人，甚至有时候会有点看不起他。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有一次，高叔和高婶想去北京转转，我们是一大家子，有亲戚关系，他们知道二叔在北京，想去二叔家住几天。爷爷奶奶很为难，但碍于亲戚的情面，只能给二叔打电话。好在他们不知道二叔有两套房子，二叔借口家里住不下，给他们订了宾馆。

高叔和高婶去的时候，二叔带他们去了自己家里吃饭，他们发现二叔的家确实不大，自然去住宾馆了。二叔说北京物价高，他工资有限，只能帮高叔和高婶付一晚上的钱，之后他们住几天就要自己付了。

高数一看他们一家四口一晚上的费用要七百多，惊掉了下巴，在北京待了两天就回来了。高婶嘴巴快，心里有啥话都要说出来。她告诉村里人，北京吃饭贵，住宿贵，很多东西都贵。二叔家的房子只有八十平方左右，还不如她家两个卧室大，怪不得二叔每次回老家时，看起来带着穷酸相，临走时还买许多东西带去北京，看来是真的没钱啊。

高婶这么一说，找二叔借钱的人越来越少了，有的人去北京也不会再麻烦二叔。过年时二叔回来，给我们这些晚辈发压岁钱，一人一百块，很少再有人说他抠门了。

不过我们家里人遇到难处，二叔知道后，不管是出钱出力，都会帮衬些。爷爷奶奶在老家生活，我爸和三叔帮忙照顾，二叔就出生活费，一个月两千块。爷爷奶奶看病的钱也是他出，只不过他和我爸他们都不说罢了。

以前我不理解二叔为什么明明很孝顺，日子过得也不错，却故意穿爷爷的旧衣服和鞋子，吃上面也节俭，让人看笑话呢？

随着年纪渐长，我自己也有了家庭和事业后才明白二叔这么做很明智。

在农村，人们往往喜欢攀比和议论别人。如果二叔穿得西装革履，花钱又大手大脚，就会引来别人的嫉妒和不满。有人问他借钱，他是借还是不借呢？他有两套房子，如果亲戚知道了，去北京时就去他家住，也会给他增加不少麻烦。还不如低调一些，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我从二叔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我相信二叔即便没有在单位当领导，以他的能力和为人处世的方式，也能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