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3月11日，远在台湾海峡彼岸的胡适无意间看到由大陆文物出版社所出版的《毛泽东诗词十九首》。

结果当他看到最尾的一首词作《蝶恋花·游仙》（后来再版时改为蝶恋花·答李淑一）时，竟如获至宝一般在日记中写道：

“看见大陆上所谓“文物出版社”刻印的毛泽东《诗词十九首》。其中最末一首即是‘全国文人’大捧的‘蝶恋花’词，没有一句通的！抄在这里”：

《游仙·赠李淑一》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清飏，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胡适又接着在日记中说道：

“我请赵元任看此词押的‘舞、虎、雨’，如何能与‘有’韵字相押。他也说，湖南韵也无如此通韵法。”

大家都知道，毛主席是词坛大家，对中国古典诗词有着深厚的研究，而且他非常重视诗词的格律，在毛主席的藏书当中，有这样两部书，一本叫《诗韵集成》，另一本叫《增广诗韵全璧》。

在这两本书当中，毛主席做了大量的圈点标记，书中的许多页都折着书角，在《诗韵集成》的目录上，毛主席在上平声、下平声、入声、去声等各韵母处都用红黑铅笔做了大量标记。

另外，在毛主席的藏书《新校正词律全书》当中，他更是对70多种词牌、80多首词进行了圈画，由此可见，毛主席是非常重视诗词的格律的。

1957年6月，诗人冒广生在跟毛主席谈论诗词格律时，曾提倡词体解放，他批评道：

“填词必墨守四声，拘泥太甚，则作茧自缚。写诗填词岂能桎梏性灵，何苦在高天厚地之中，日日披枷上锁作诗囚？宋代是词的鼎盛时期，那时还没有词谱、词律和词韵呢。我作《四声钩沉》，即在提倡词体的解放。”

冒广生

而毛主席的回答是：

“就体诗词的格律过严，束缚人的思想，我一向不主张青年人花偌大精力去搞，但老一辈的人要搞就要搞得像样，不论平仄，不讲叶韵，还算什么格律诗词？掌握了格律，就觉得自由了。”

由此可见，毛主席虽然不鼓励青年人搞旧体诗，但作为老一辈人，他仍旧还是打算严格遵循旧体诗词格律的。

那既然毛主席如此重视格律，那为何胡适还能在毛的《蝶恋花》挑出了问题，那毛主席后来在得知此事后，他又是如何回应胡适的，为何他会说胡适“少见多怪”，想要弄清楚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这一切还得从最初开始说起。

1957年2月，毛主席的湖南老乡兼诗友李淑一将她所写的纪念革命烈士亡夫柳直荀的一首词作《菩萨蛮》寄给毛主席，原词如下：

菩萨蛮·惊梦

兰闺索莫翻身早，

夜来能动愁多少。

底事太难堪，

惊依晓梦残。

征人何处觅，

六载无消息。

醒忆别伊时，

满衫清泪滋。

李淑一

因杨开慧生前跟李淑一既是同学也是亲友，毛主席在收到信后，在回信时顺便附上一首自己写的词《蝶恋花 ·游仙》，然而由于回想起亡妻杨开慧过往的点滴，毛主席在写词过程中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由于情绪激动，在原稿上也因此出现多次涂抹痕迹。

结果快写完后，毛主席发现这首词的上下阙竟出现了两韵，而且毛主席发现如果贸然将此词修改，反而没办法表现出原词的情感，为了不因韵害意、削足适履，毛主席在经过慎重的考虑下，还是决定不作更改，他在后来的作者自注当中是这样写道的：

“上下两韵，不可改，只得仍之。”

那后来毛主席在听到胡适对他这首《蝶恋花》的批评时，他又是如何回应的呢？

毛主席在晚年的时候，听说胡适对他的《蝶恋花·游仙》一词颇有嚼齿，也并没有多作介怀，他只是用往常开玩笑的口吻回应道：

“这个胡适之啊，真是少见多怪嘛，邻韵通押古已有之，此词为我兴起之作，不可改，所以才只得仍之。”

那毛主席所提及的“邻韵通押”又究竟是什么意思，原来按照传统的格律而言，诗要押《平水韵》，而词的押韵则要遵循《词林正韵》这本书。

不过这两本书是后人在综合了古人大量的诗词作品后所总结的，在现实中，古人也常常不按套路出牌，而在“破韵”当中，最典型的当属被称为词中之龙辛弃疾的那首《蝶恋花·送佑之弟》。原词如下：

蝶恋花·送佑之弟

衰草残阳三万倾。不算飘零，天外孤鸿影。几许凄凉须痛饮，行人自向江头醒。

会少离多看两鬓。万缕千丝，何况新来病。不是离愁难整顿，被他引惹其他恨。

辛弃疾的这首词变格变得更加厉害，整首词总共也就6句，辛弃疾竟然用了6种《词林正韵》不同部的韵，不过因为都是邻韵，所以读起来才并不算特别拗口。

如果照胡适所言，就连辛弃疾这首词也要被他骂在范围里了。

而毛主席这首《蝶恋花·答李淑一》下阙中所押的“舞、虎、雨”，与上阙所押的“柳、九、有、酒、袖”均属邻韵，有韵、宥韵、麌韵它们的韵母接近，均属邻韵，可以通押。

这也难怪毛主席会说胡适少见多怪了。

大家都熟知的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同样也出现了“破韵”，在整首词的韵脚中有一个“壁”字也出现了“破韵”，其他韵押的是词林正韵的第十八部，而“壁”字押的则是第十七部邻韵。

这也难怪，李清照会在《词论》中批评晏殊、欧阳修、苏轼等人：

“作为小歌词，直入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说他们写的根本不是词，而是字数长短不一的诗。

不过对此，宋人晁补之却并不这么看，他对苏轼的评价则是：

“苏东坡词，人谓多不谐音律，然居士词横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缚不住者。”

胡适虽然在批评毛主席的诗词上太过于苛刻以，但毛主席对他还是非常仁至义尽的，1948年，平津战役即将结束前夕，毛主席曾通过中间人给胡适捎话，表示：

只要留下来，给个图书馆馆长还是可以的。

后来到了上个世纪50年代中期，大陆兴起了对胡适的批判运动，但毛主席在一次宴请知识分子的座谈会上，仍旧表示愿意劝胡适回来，毛主席这样说道：

胡适这个人也真顽固，我们托很多人带信给他，劝他回来，也不知道他贪恋什么？批判嘛，总没有什么好话。说实话，新文化运动他是有功劳的，不能一笔抹杀，应当实事求是。到了21世纪，那时候，替他恢复名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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